【副八】矜持（１）
茗茗的新剧居然有新娘落跑的情节？热爱狗血的我，怎么能放过这种狗血梗？
一
张日山第一次见齐恒是在御景园酒店。
即将大学毕业，同宿舍的同学一起定了酒店去聚餐。距离酒店老远，就看到门口立着大大的充气拱门，拱门上红色的贺喜横幅上，是两个新人的名字。张日山抬头看到齐恒两个字，这两个字在他的舌尖上咂摸了一阵，他知道这个名字，但是天底下重名的人多了，所以他也不在意的进了门。
张日山走过长廊，顺着楼梯，拐进了酒店二楼包间。同学们嘻嘻哈哈的走了进去，点完了菜，没什么事情做，好几个同学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扒着栏杆往下看。
一楼的大厅是人造的假山瀑布，会场布置成西式的感觉，拱门，鲜花。台上还有幕布，估计婚礼开始的时候用来放映新人的录像啊、照片啊，烘托烘托气氛。一个同学说，这家酒店的婚礼宴非常难定，这个新郎肯定很早就预订了，幸福啊。
过了一会，婚礼的音乐响起来，一个聒噪的司仪跑到台上，开始介绍新郎新娘如何相识相恋，同学们看他介绍个没完没了，就一起回到包间。张日山站在那里没动，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想看看新郎长什么样子，和他想象中是不是一样？
新郎上台了，从张日山站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的脸。容长脸，略圆的杏核眼，高挺的鼻子，红润的嘴唇，一望而知这是个又帅气又温和的男人。
张日山意兴阑珊的走回包间。就像解一道数学题或者看一篇侦探悬疑小说，一旦你知道了问题的答案，那么你的探究之心会马上减弱到没有，好像这道题或这篇小说和你再也没有关系了一样。
同学们开始聊起毕业之后的打算，张日山是早就打算出国留学的，其他同学都说些苟富贵勿相忘的话，他轻笑一声，出个国就富贵了？我还怕将来成海待呢？另一个同学说，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将来像楼下那哥们一样娶个漂亮老婆就好啦。
话音刚落，就听到楼下大厅里噪噪切切的声音戛然而止，静得吓人。那种安静和尴尬顺着风扩散到了包间。大家都诧异的停下筷子，一个同学悄悄的走出门，看了两眼，回过身，压低声音说，活久见，我估计新娘跑了，新郎在台上傻站着，连司仪都傻了。
张日山悄悄起身，站到走廊上，往下看，新郎手里还捧着束漂亮的花，有点茫然的盯着酒店门口，许是感觉到了张日山的目光，他抬起头朝张日山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回头走到司仪跟前说了几句话，捧着花走了出去。张日山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
二
张日山第二次见齐恒是在房产中介。那天他心血来潮跑到他哥张启山下属的一个中介去玩，刚好碰到齐恒。看着齐恒从门口走进来，他想起了电影《卡萨布兰卡》里的台词，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市，城市中有那么多的酒馆，而她却偏偏走进了我的。
齐恒看着迎上来的张日山，脸上有些微微的诧异。也难怪，那天张日山穿了一件牛仔的背带裤，里面是一件白色的T恤，站在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中间，确实不像能接待客户的样子。
张日山招呼齐恒坐下，说，齐——顿了一下，其实今天我休班，穿的比较随便，实在抱歉。齐恒哦了一声说，那不是耽误你休息，要不换个同事？张日山站起来说，我去给您倒杯水，转过身，用眼神制止了马上要凑过来的人。
张日山将装满水的纸杯放在桌上，和齐恒攀谈起来。先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又说自己的新名片还没有印出来，然后才开始问老师贵姓啊，要做什么。
齐恒看他这么热情，也不再坚持，说，齐恒。我要卖房子，还需要租一个地方。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看上去非常冷淡。张日山记得在婚礼上见他的时候，他的脸色那么温和，嘴角抿着的时候，脸颊上还有两个酒窝。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在婚礼上跑掉呢，难道她不知道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齐恒的心现在是冷冰冰的吗？还会有人走进他的心吗？
齐恒自然不知道他心里的这些念头，只是在那里静静的等着张日山的回复。张日山的心思转了一圈，说，不知道是附近那个小区的房子？多大面积呢？估价多少？
齐恒歪了下头，说，就在4区。大概80平吧，一年多前买的时候就九十六万，现在还那个价吧，总之尽快吧。
两个人聊了一会，张日山问能不能先去看看房子，齐恒点头答应了。
三
两个人乘电梯到了九楼，齐恒推开门，张日山跟着走了进去。房子的户型很不错，最重要的是看得出房主曾经非常用心的装修过，墙面，家具看上去都是那么妥帖，张日山想这里面肯定包含着一个男人对生活的憧憬，要不然不会这么精致细腻。可惜女主人不肯入住，这些精致也好像蒙了尘，显得有些落寞。不过这也许是因为他先入为主，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他小心翼翼的问，齐老师，我能四处看看吗？
齐恒在前面推开各处的门，一边介绍，这是卧室，这是书房。
张日山拿出手机开始拍照，齐恒看他拍的仔细，忍不住微笑了一下，说，看你这么年轻，想不到工作起来这么认真。张日山嬉笑着说，谢谢，齐老师夸奖。齐老师，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你应该多笑。
齐恒听完他的话，马上收住了笑容，转过身推开客房的门。
张日山尴尬的举起手机，他觉得内心有愧，他拍的这么仔细，这么多，只是想要窥探齐恒的隐私而已。比如他书架上放的书到底都是什么名字？大卧室的床一丝不乱，他是不是晚上根本不在这里住？墙上挂着穆夏的画，到底是他喜欢还是那位落跑新娘的手笔？他甚至连厨房都从不同的角度拍了一些，想借此研究齐恒究竟会不会在家里吃饭？
拍完之后，张日山又和齐恒互换了手机号，微信号，又询问了什么时间在家，如果有人看房什么时间方便。
齐恒说，晚上一般都要时间，我算是宅男。如果需要的话，你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只是想尽快。
张日山站在门口，问，齐老师，我想问问，这么好的房子，你怎么那么着急出售呢？我不是想窥探你的隐私啊，你不说也没问题，我是怕客户问。
齐恒看着他，面色有点为难，最后，还是说，因为我和前妻离婚了，触景伤情，想换个环境。张日山啊了一声说，抱歉，齐老师。我真不是有意的。
张日山回到房产中介的时候，办公室的那些“同事”，马上围过来，好奇的问他怎么回事。张日山看他们不依不饶的样子，说，我好想曾经上过齐老师的选修课，不过他不记得我了，所以他一进来我就迎上去啦。一会儿，劳驾帮我整点名片啊，我要去网上发信息啦。同事们都挤兑他，你富二代也来和我们抢饭吃吗？
张日山大咧咧的说，我勤工俭学不行吗？齐老师那个户型很不错，而且定的价格也低，肯定很快就能出手啦。
张日山估计的没错，他挂到网上第二天，就有人联系他。对方是一对刚刚搬到附近的小夫妻。张日山打电话和齐恒商量好，晚上七点钟，就领着买房的小夫妻进了门。齐恒呆在客厅里，张日山领着人四处转转，夫妻两个人兴奋的不得了，看上去非常满意。三个人转回来，对着齐恒。男人问，齐老师，你这房子装修没多久吧，材料好不？会不会有甲醛？俗话说，挑剔是买家，不语是看客。这是摆明了相中了房子，但是还要嘴硬，回回价。齐恒还没说话，张日山在旁边到是有些生气了，说，怎么会？这是齐老师自己住的房子！是做新房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女人问，啊，怎么不见齐老师的妻子呢？结婚多久了？为什么要卖房呢？
齐恒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他对着墙壁上的壁画说，我们离婚了，她不肯住进来，就这样。小夫妻互相交换了眼神，礼貌的告辞了。张日山把他们送下楼，又回来敲齐恒的门。
他一进门就说，齐老师，你要是真想卖房，就别那么说呀。尤其是小夫妻，他们可能会忌讳呢。
齐恒说，我方才站在门口，忽然觉得这房子，怎么那么好，这里面的好多家具都是沈南布置的，她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和我离婚了呢？我这个人究竟有多不好，才能让她连这么好的东西都可以不带一丝留恋的丢弃？你说，我要是再努力点，是不是还是可以挽回的？
看着张日山目瞪口呆的对着他，齐恒自嘲的笑了一下，我可真是傻了，咱们才见了两次面，而且一看你就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哪懂这些？不过可能因为咱们是陌生人，所以这些话我才敢说，对着熟悉的人，关心的人，我只能说，我很好。我早就知道沈南的想法啦，我有心理准备的，是，我是有点伤心，不过算不是太大的打击，毕竟男人事业是第一位的。
张日山第一次见他说这么多话。新娘从婚礼上跑掉了，同事朋友会带着异常怜悯的目光看他吗？他应该是个骄傲的人，外表、学业都无可挑剔，美满的婚姻、成功的事业，这些看起来都是唾手可得，不用费力气的事情，谁知道竟然在感情上跌了个大跟头。他的冷谈和坚强是一层冰壳子，看着吓人，只要有些温暖，就会融化，露出里面软弱的、无助的灵魂。
自己能温暖他吗？张日山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亲朋好友都说过，他有一种笑模样好甜的，就是嘴角轻轻的咧开，露出中间的小兔牙，眼睛眯起来，即使再生气的人看到了也会心情好起来。现在摆出那副模样，是不是怪吓人的？
哎呀，管不了了。他调好了表情，去拍齐恒的肩膀。齐恒对着他，吓了一跳，说，你怎么笑的像个小狐狸一样。我刚才说什么好笑的事情了吗？
张日山说，天涯何处无芳草，齐老师，你这么优秀，何必单恋一枝花呢。齐恒拍着他的背，俗不俗啊，说的都是什么呀。算了，看你也不会安慰人。赶紧走吧你，下次我就说，我炒股挣大钱了，想再买个大房子，所以这个要卖，你看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