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八】当时的月亮(6)

电梯(1)(2)(3)(4)(5)

  齐恒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感觉身体在发抖,后颈一阵火烧火燎。虽然他的职业就是写小说,可还是第一次意识到人说出的话居然有这样的力量。一句话,就能将一个人的心煎熬成灰,他似乎能听见心脏拧在一起,噼噼啪啪燃烧的声音,然后又慢慢归于平静,一种出奇的平静。

  齐恒的大拇指轻轻揉着太阳穴,他不能再见张日山了。再这样下去,他书中的、理想中的、午夜梦回抵抗失落绝望的小少年会死。他随手拦住一辆出租车,蜷缩在后座上,拿出手机,在微信里输入信息:小刘,你两周前说的那个毛姆作品集翻译的工作,我接了。为了方便沟通,我会去北京呆一段时间。

  齐恒点完发送,没一会,就收到了一个“开心到流泪”的表情包,然后就是一长串的“小编欢迎你,为你肝脑涂地”的留言。

  他的嘴角咧开了一下,发送了一个OK表情。对方不依不饶,详细询问何时开始,什么时候进北京等等。齐恒考虑了一下,他答应明天要帮张启山看风水,虽然中间隔着个张日山,可是他不想失信于人,好在也不会耗费太长时间,就承诺后天到北京,然后再去出版社商议具体的事项。

  齐恒扭头看向窗外,玻璃上映出的脸,带着点悲凉的气息,在窗外五彩斑斓霓虹灯的映衬下,像是一副现代派的油画,带着点抽象的隐喻。

  回到小区,经过秋千架的时候,齐恒瞥了一眼,在这里他无意中碰到了张日山的手背,然后张日山那么介意的甩甩手,如果当时有水龙头的话,他是不是会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洗干净,洗干净,呵。

  张日山邀请他去过中秋节的时候,他心里多开心,他想和他多呆一会,见到张启山,两个人聊得这么热络,一半是因为真的有一见如故之感,一半是他的身份是张日山的大哥。他想对张日山好,但是又怕这种好让他有局促不自在的感觉,也许是移情作用,他很高兴能帮到张启山,不管是看风水也好,聊得热火朝天也好。他想要找的人只有一个,他的故事也只对一个人讲过。张日山可以不相信,也可以不明白,可是为什么要弃之如敝履呢?

  他打开房门,直奔客房,在一堆月饼里,找到张日山的那盒,打开,金黄色的月饼,刻着精美的图案,他尝了一口,很甜,他心里好像又有点回暖,不管怎么说,张日山能想到给自己送月饼,应该还是不讨厌自己的吧,还是当成朋友的吧。他叹了口气,说,这就是所谓的贼心不死吗?

  这时手机响了,齐恒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张日山的电话。他犹豫了一下,接起来,说,我已经到家了,你呢?到家了吗?对面的张日山嗯了一声,齐恒接着说,今天晚上谢谢你,那你早点休息吧。对面的张日山没有说话,只有低低的呼吸声,齐恒等了一会,听到张日山说,齐恒,你对我……齐恒打断他的话,说,你不用担心。我对你大哥没想法,我喜欢男人,也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不会向朋友下手的。说出这句话,齐恒觉得松了一口气,嘴角甚至勾起来一个笑,说,你看,我们现在不就是朋友嘛。好了,我先休息了。

  挂断电话之后,齐恒抄起月饼盒砸在地上,精包装的盒子落在地板上,发出哐当一声,里面的月饼稍微移动了一下位置而已。他抬起脚,又很快的落下来,弯下腰从地上把月饼盒捡起来,轻轻拍打了一下,放到桌上,发了会呆,终于还是忍不住把月饼盒拿到了卧室的床头柜上。

  

  张日山顺着来时的路开车到了齐恒的公寓小区。他走到秋千架旁边,看到齐恒屋子里亮起了灯,一轮很圆又很遥远的月亮在墨兰的天空中,他邀请齐恒去家里过中秋的时候,月亮比现在低一些,那时候他的心情是异常的轻松,小孩子一样的满足喜悦,现在月亮还是一样的,不过是升的高了些,他的心情和那时候有了天翻地覆的差别,怅然若失,茫然无措。

  原来他和齐恒的关系不可能有中间地带,要不然亲密如恋人,要不然疏离如陌路,不要说齐恒,连他自己都不能接受做普通朋友。他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齐恒的电话,说,齐恒,你对我……他没想到齐恒那么快就截住他的话,说,我对你大哥没想法。他其实想说的是,你对我还有感觉吗?他的勇气被齐恒的话冲击的七零八落,再也问不出其他话来了。

  中秋节过去几天之后,张日山就忍不住给齐恒打了电话。他本来想说对不起,那天晚上送他回去的路上口不择言,说了一些不太中听的话,想要请齐恒吃饭赔罪。电话打过去才知道齐恒人已经在北京了。他犹豫了片刻,才说,我去北京的时候能去找你吗?电话那头齐恒说,好呀,你来了,我一定接待你。挂了电话,他才想起来,他根本没有问齐恒的地址,齐恒也没有说,也许这次他是真的不想见自己了。

  大概一个星期之前,他终于忍不住去剧院找了二月红。二月红看着他说,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了。你别看小恒人在北京,可是不时就打个电话给我或者解九,话题绕来绕去,就能到了你身上。我是不知道你说了什么话,对小恒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不过他对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吧。

  张日山被他说的有些发懵,蹙着眉说,可我觉得齐恒不喜欢我了。二月红一双水灵灵的,略微吊梢的眼,满含怒意的瞪他,说,你不用管小恒怎么样,你就说你的想法,你喜欢不喜欢小恒?

  说完,他从包里掏出纸和笔,写了几行字,折起来,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问,我手里拿的是小恒在北京的地址,你如果喜欢他,愿意去找他,就把地址拿过去;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我想凭着小恒的条件,还不至于找不到个爱人,但是以后你不要再和他联系了,包括打电话,成吗?

  张日山伸着手去拿那张叠起来的纸,二月红的手往后撤了撤说,你可想好了,他又歪了下身体,打量着张日山,说,我是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张日山手上用了力气,把纸一下抽走了,攥到手心里说,我有什么好,你不用知道,齐恒知道就行。

  二月红听完终于露出个笑脸说,不错,我第一次觉得,你也有些可取之处。

 

  张日山按照二月红给的地址,找到了齐恒租住的公寓。他知道齐恒的工作规律,上午必定要在家里写稿子的,所以特意选了早6点到终点站北京的火车,乘完地铁,又转公交,终于在上午十点左右站在了齐恒的门口。

  他敲了几下门,听到里面齐恒的声音,萧萧,怎么今天来这么晚?然后门打开了。看到是他,齐恒的笑意凝固在脸上,过了一会才说,来北京出差?

  张日山本来准备好的措辞都被他的那句“萧萧”搅得乱成一团,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口。他掏出张启山的结婚请柬说,我哥下个月结婚,我来给你送请柬。

  齐恒接过来,打开翻看着,说,让你哥打个电话就行啊。我一定会去的。何必麻烦你来一趟呢。他把结婚请柬握在手里,说,进来坐吧,房子有点小,北京的租金太高了。

  张日山环顾四周,房子是一室一厅的小户型,进门就看到靠墙放着深蓝色的双人沙发和原木色的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些书稿,还有一两只红色圆珠笔。往里是齐恒的书桌和办公椅,办公椅和沙发摆放的位置很近。

  齐恒说,坐吧,我去给你倒杯水。张日山坐在沙发上,接过齐恒递过来的水杯,轻轻的啜了一口。他刚才坐到沙发上,瞟了一眼书稿上标注的字,不是齐恒的字体。是不是齐恒口里那个萧萧留下的?他刚才还想,齐恒一贯是讲究的,怎么办公椅和沙发摆放的歪歪斜斜的,坐在这里才知道,这样摆放是为了两个人能离得更近,交流起来更方便。

  他来的时候没想到11月份的北京已经这么冷了,所以穿的很单薄。此时北京的暖气已经进入试温的阶段,屋子里明显暖和起来。他就像是一块掉进了热水里的冰,屋里的热更衬出心里的冷。

  齐恒将办公椅拉开一点,坐下来,问,你哥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张日山回答,都准备好了。

  嗯,你哥和你嫂子挺般配的。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张日山终于鼓起勇气说,红老师告诉我你的地址,他还说……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齐恒一边站起来往门口走,一边说,二哥最近好吗?他工作好忙,我来北京之后,就打过几次电话。

  打开门,齐恒说,萧萧,你今天来晚了。一个男孩的声音,带着笑意说,齐老师,我昨天说的那个特好吃的覆盆子马卡龙,回去的路上终于想起来是在那里买的了。今天一大早我就去了。老板说越新鲜越好吃,你快尝尝。他端着那个漂亮的彩色盒子献宝一样,往齐恒的手里递,然后随着齐恒一起往里走。这时才看见沙发上的张日山,不好意思的说,齐老师,你有客人啊。

  齐恒把点心盒子放在茶几上,说,我来介绍一下,张日山,从长沙来的朋友,桑萧萧,外语系研二学生。张日山略微打量了一下,男孩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蓝白相间的上衣,浅蓝色牛仔裤,最特别的是他脸上那双眼睛,眼角下垂,睫毛长而翘,右眼角偏下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看着桑萧萧,张日山心情复杂,他想起中秋节那天,自己去送月饼,那时候自己是怎么说的?随便来送一盒。桑萧萧又是怎么说的呢?我专门去甜品店买的,大老远跑过来的。

  下一章必须要极速前进,暗什么恋,睡在一起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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