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八】情迷四月天(中)

  解九一向是个冷静沉稳的人,所以当接到他的电话,听到他在电话里怒骂,“张日山,你他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的时候,张日山嘴角忍不住勾起来笑了一下。

  副驾驶座上的程杨听着噪杂急躁的声音,绷紧了嘴唇。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爱过张日山,高中时候,成为张日山的邻居,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爱上他了。

  他们两家是相邻的小别墅,有时候从二楼阳台可以看到张日山在院里进进出出,她的心每天都轻飘飘的,那种快乐和愉悦托着她。她吃的很少,睡得很少,但是每天都精神满满,少女刚刚启蒙的爱让她好像不需要任何能量就可以生存似的。

  他们曾经走的很近,或者她以为他们曾经走的很近。她可以自由进出他家的院子,看得出,张日山的妈妈也很喜欢她,有时候甚至会故意制造两个人独处的机会。她摸不准张日山的心,他总是冷冰冰的,客气疏离的。但爱让人变得卑微低贱,毫无原则,她假装看不到张日山的敷衍、不耐烦,还是那么固执的接近他,就像是逆流而上的鱼,企图靠自己的努力,挣脱滚滚而来的冰凉的水,去到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

  一年、两年,少女的心还没有累,目的地却消失了,张日山就这样出国了。她当然还可以再和张日山联系,甚至她想出国留学,找到他,继续缠着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没有什么必要了,她知道有的地方她到不了,强求不来的,她感觉张日山的心里其实早就住了人,也许,张日山也像自己一样,为了某个人,甘心做一条逆流而上的鱼。她记得自己想到这个比喻的时候,还扑哧笑了一声,想到一条鱼追着另一条鱼,后面还追着一条鱼,感觉那个场面很可笑。笑完了,就趴在枕头上哭了起来。

  大学毕业之后,经人介绍,程杨认识了齐恒。齐恒和张日山是完全不同的类型,那么温文尔雅,那么体贴细心,两个人交往了不长时间,就开始讨论结婚的事情,郎才女貌,门第相当,双方父母也很高兴。

  但是午夜梦回的时候,她还是想起张日山,想起自己从二楼向下张望,哪怕是看到他的一个背影,也能高兴一整天,连带着那个小院都有一种神奇的魔力,里面的桃花比别处更好看,白色丁香像一团团的云,蔷薇爬满架子,浓绿叶子上一簇簇粉色的花,像一副顶级的油画,构图色彩都是那么完美,她在别处找不到这样的风景。

  可是自从张日山走了之后,她眼中炫目的迷人的滤镜褪去了,原来这不过是个平凡的小院子,美当然也是美的,但是所有的花都和别处没什么不同,丁香好像不耐烦开了的样子,稀稀疏疏的,桃花又开的太过,满树满枝都是,像是满腔热情无处挥洒,撒泼一样的开。

  她咬着牙,像是要努力忘记这个人,从心里把他抠出来。可惜力气用的太大了,这个名字反而越陷越深。

  大概半年多前,张日山忽然开始和她联系起来,起初不过是普通的问候聊天,再然后就热络起来一些,再然后……

  她扭头看着张日山,他还是那么英俊,比过去更好看了,但是他的表情没有变,他的心呢?她从他的脸上往下扫视,像是要找出他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样神秘的力量,让自己做出这样明显是违背道德的事情,既不用痛哭流涕的求爱,也不用诅咒发誓的表白,甚至都不用露出太多的笑脸。

  她还没考虑清楚,就听到张日山说,到家了。下车吧。

  她提着婚纱的裙角,问,你呢?

  我去看齐恒。

  程杨还没来得及问张日山为什么,就感觉自己下了车。她忍不住爆出了粗口“FUCK”,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去道歉?你早干嘛去了?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编剧中途突然替换的角色,一脸懵逼的接受根本就不明白的情况,想要询问质询却没有出场的机会。

 

  张日山赶到新房的时候,解九正在门外转悠着。这是一套高档公寓。他记得初中和齐恒认识的时候,齐恒家的生意还比较小,这几年他没有回国,但是也知道,齐家的生意规模越做越大,现在相当不错。齐恒是独生子,程杨家庭条件也很好,所以新房选的肯定也是地段好,离父母家比较近的地方。

  他在开车进入小区的时候,在路边发现了一家面包店,他记得齐恒最喜欢吃菠萝包,他是个爱吃甜食的家伙,他停下车,进去问,有没有菠萝包,好像买到了,就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更接近自己的愿望似的。付钱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开始抖。好久没见过齐恒了。婚礼前,他本来可以见的,但是他没敢,他怕自己会失去勇气,失去抢夺的勇气。

  店员看他翻钱包的样子,说,用微信或者支付宝吧,比现金方便。他回来才几天,就发现了,这个世界变化真是快,他几乎快见不到现金了。变化?他心里想,他一定要当面问问齐恒,为什么突然他开始躲着他,不再喜欢他,他是那么温和的一个人,为什么独独见了他,连个好脸也没有了。他做错了什么?

 

  解九看到他的时候,脸上放松了一些,扫视到他手里的菠萝包时,恨恨的跺脚。解九是个一米九的大高个,虽然收着力气,还是感觉到咚的一声响。他压低声音说,你不会告诉我,你领着程杨跑了,就是为了去买菠萝包吧!?

  张日山说,齐恒很喜欢吃这个。然后伸出手指指了指门。解九拧着眉毛说,你小子搞什么啊。人在屋里呢。这种事情,大家都知道新郎心里不好受,新娘那边的亲戚是没脸呆着,新郎这边呢,不好意思让齐家难堪,只能若无其事的先走了。

  本来齐妈妈要留下的,被齐恒赶走了。齐妈妈临走的时候把新房钥匙留给我了,要不要我打开门,把你推进去,让齐恒打一顿出气?

  张日山从解九手里抢过钥匙,说,你先走吧。我去劝劝齐恒。我其实是为他好,程杨根本不爱他,他也不爱程杨,结了婚也是痛苦,何必扭在一起呢。

  解九扯住他的胳膊,说,人家小两口爱不爱的,你懂个屁啊。事情让你搞成这种局面,你说,怎么收场啊?

  张日山无所谓的耸耸肩膀,我进去就是要告诉齐恒,只要我还活着,他就别想结婚。

  解九咧开嘴,明显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这时候,门开了,齐恒面色如常的站在门口,说,解九,你先回去吧,让张日山进来。看着解九迟疑的样子,继续说,你怕我们两个打起来吗?不会的。你了解我,我不是那种冲动的人。

  解九叹口气,举起手机,在脸颊旁边摆了一下,就下楼走了。

  齐恒松开手,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朝着门口站着的张日山说,进来吧,关上门。

  张日山盯着坐在沙发上的齐恒。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打量着,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觉得有点眼熟,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张日山扯下脖颈上的领带,在手里折了一下,问,你看,我为了回来参加婚礼,专门准备的,好看吗?

  齐恒扫了一眼,说,你这话应该去问程杨,不应该问我。

  张日山凑过去,他感觉自己走路的时候有些同手同脚了,好在距离沙发没几步。他跌倒在沙发上,想要靠齐恒近一点,带着点讨好的笑容,你吃醋了?看到我来,是不是特别惊喜?

  齐恒从长沙发上站起来,挪到拐角的短沙发上,他的手心拍着沙发的扶手,张日山看着他的手,好像拍在自己心上一样。那么久没见了,他们还是有一样的习惯。

  齐恒说,你从婚礼上把程杨带走,我其实挺高兴的。不负责任的说,我觉得自己做了一道选择题,我隐隐感觉它是错的,但是已经耗费了那么多的精力,也没有更好地理由去做其他的选择,就这样吧。你今天帮我选了。程杨爱你,你也爱程杨,我很高兴。

  张日山看着他的脸,那张脸上没有情绪起伏,平静的像带了一副面具。他不甘心。他把领带摔在茶几上,站起来,两只手压着沙发的扶手,膝盖顶在齐恒的两条腿中间,从上往下俯视着齐恒,问,我今天来,就想问你,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那么讨厌我,不再理我,我说再多的好话,你也不再接受我。为什么?你说清楚了,我就走。

  齐恒仰头看着张日山。为什么你要回来呢?张日山的桃花眼里泪水盈盈的,像是春天里荡漾的湖水,他不敢多看,怕看了就舍不得离开了。

  于是他低下头,说,你坐回去。我说。

  他的眼睛盯着茶几上的图案,茶色的玻璃,疏疏朗朗的花枝,是程杨选的。程杨,程杨,张日山隔壁的邻居,那个可爱的女孩。他闭了一下眼睛,我们最大的共同点是什么,你知道吗?我们都爱张日山。

  然后他开口说,那年你生日那天,我去你们学校看你。你和那群哥们坐在学校门口的水泥台子上在聊天,记得吗?

  张日山记得那天阳光很好,齐恒像是踏着阳光进了校门一样,不,他本身就是他的阳光。

  初中毕业之后,齐恒理所当然的去了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他呢,当然是去了普通高中。重点高中的门禁很严,想要进去很不容易,所以很多时候都是齐恒来看他。

  那时候他和那群哥们真是中二病晚期,不学习,还嘲笑别人爱学习是书呆子。没事就坐在水泥台上抽着烟聊着闲天,谁谁漂亮了,谁谁是谁的情儿了?

  当齐恒朝他走过来的时候,哥们都发出了一阵哄笑,他被那声声的哄笑激红了脸,大声问,你来干什么呀,齐恒。

  齐恒有点不知所措,说,今天你生日,我来祝你生日快乐。

  笑声更大了,张日山说,齐恒,是不是你妈让你来的,帮我谢谢阿姨。

  齐恒点了一下头,说,是。然后扭头就走了。

  他记得他又心不在焉的聊了一会天,然后才装作满不在乎的拿着礼物回了宿舍,没人的时候才急切的打开包装,是他特别喜欢的一个军事的手办。齐恒一定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的。他心里的快乐一阵一阵的,像夏天的急雨,很快就注满了整个心房。这份喜悦没法和人分享,就像密封的糖果罐子,所以留存的时间特别长。

  他想以后他一定对齐恒好一些,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可是,那是齐恒最后一次给他送礼物,最后一次冲他笑。为什么呢?就算自己说的话不怎么好听,态度不怎么好,也不应该呀,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想,是不是齐恒小心眼,只要自己哄哄就行了。但是不行,齐恒像是铁了心,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就这样拖拖拉拉,这么多年竟然就这样过去了。他隔三差五的暗示明示,都没有效果,最后竟然等来了齐恒相亲有了女朋友的消息。他不再是他的了,虽然早就不是了,可是原来他一直以为还有希望的,希望破灭了。

  知道他的女朋友是程杨后,他发了一会呆,然后就开始联系她。他知道程杨喜欢自己,只是不知道这喜欢这么深这么久。于是他卑鄙的利用了这一点。他在国外交的那些朋友,一直开玩笑,说他是个清教徒,即不交女朋友,也不交男朋友,是个恋爱绝缘体。他笑着说,因为他有信仰。他们不知道他的信仰就是齐恒,十五岁那年,齐恒脸颊湿漉漉的,在春雨里说,我喜欢你,从那时起,他不再喜欢女孩了,可是他也不喜欢男孩。

  当朋友看到他开始频繁的在网上聊天时,说,清教徒终于破戒啦,你的信仰呢。

  他在心里说,我就是在捍卫我的信仰,即使手段不那么光明。他想的时候,嘴角会有一抹笑容。让人想起《卡门》中的台词,因着你美丽的容颜,请拿走我的一切吧,包括我的生命。

  为了躲避开车,就拖拖拉拉的整剧情,这也是拖延症~~~为了不难为自己,还是开个简单的小推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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