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乾】我们现在去哪
我们现在去哪（上）
一
李承乾将自行车停在口袋公园的入口，往长椅的方向走去。
口袋公园距离李承乾家只有几百米，是属于他的秘密基地。尤其是到了晚上，路上已经没有行人，公园里更是静的出奇。
他会在这里度过属于自己的半小时，躲开学校里对着老师同学谨慎严肃的自己和家中对着父亲毕恭毕敬的自己。
借着路灯，他发现了蹲在长椅上的李承泽。这个人总是这样，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他微微皱了皱眉，心情不可遏制的受到了影响，像是被冒犯了一样，转身往外走。
身后是李承泽的声音：“怎么看见我就走啊？怕我欺负你？”
李承乾转过身，说：“没有。只是不想这个时候见到你。白天在学校你戏弄的我还不够吗？”
“哦。你是说我把你课本中夹的素描画像拿出来，让同学们欣赏的事吗？不用担心，同学们只会想到也许是你暗恋的女生，完全不会想到你朝思暮想的是自己的姑姑。”
“李承泽！”李承乾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在寂静的公园里听起来格外响，倒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似的，马上抿住了嘴。
李承泽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从长椅上跳下来，头上的刘海在风里荡悠着，说：“你呀就是不经逗，整天板着脸，和你爹一个样。”
李承乾在他身后补了一句：“那不也是你爹吗？”
李承泽停住脚步，凑近了，刘海在晚风的吹拂下，几乎撩到了李承乾的脸颊上，说：“我倒希望他不是。每次看到你，我都希望他不是。”
李承乾皱着眉：“你就这么恨他！再说，我和他长得也不怎么像。”两个人的身量相当，他扭头去看李承泽，感觉他上挑的眼睛里似乎闪着一丝水光，与平日里白天在学校见到的或挑衅或轻佻的目光不同。
“李承乾，你是真的笨。我没理由恨他，我只恨你是我的亲弟弟。”
李承乾歪了下头，一副了然的表情，说：“我懂了。我要走的是艺术生，根本不想参与他的家族生意。将来你尽可以继承李家的企业和商业人脉，不用视我为敌。”
李承泽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像听到了什么超级好笑的事情，笑意怎么都止不住。
李承乾倒是被吓住了，小声说：“也不用这么高兴吧。”
李承泽看着他，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李承乾呼出了一口气。他这个二哥说话一贯阴阳怪气，在学校里和那个跟班谢必安总是捉弄自己。
费了这许多口舌，总算可以安静地在这里待一会，不知道为什么，李承泽细痩的背影，摇摇晃晃的走姿，显得分外落寞，倒让李承乾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好像是自己把他赶走了似的。
二
从那天开始，李承乾每天晚上去口袋公园，总能看到蹲在长椅上的李承泽。
他从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的无所谓，经过了几个周的时间。毕竟李承泽只是蹲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好像公园的雕塑一样，也影响不到自己。
他端坐在长椅上，听着草丛里传来的阵阵虫鸣，忽然想问问李承泽：“蹲着不累吗？”刚要开口，就听到李承泽说：“喂，你天天腰挺得笔直，就那么坐着，不累吗？”
李承乾不自觉勾起嘴角，说：“比你蹲着强。”
李承泽从椅子上溜下来，歪歪斜斜地坐在长椅，两条腿勾着不停地晃荡着，李承乾瞥了他一眼，问：“李承泽，你上辈子是不是猴子变的？”
李承泽甩了甩刘海，问：“你上辈子是不是木头变的？”
李承乾马上接口：“我是石头变的。”
话说完，李承乾抿着嘴笑了，那点浅浅的笑声传到了李承泽的耳朵里。
李承泽跳起来，凑近了他，捏了一下他的脸颊，说：“你准是想到了孙悟空从石头缝里变出来的。别占我便宜啊。”
李承乾揉了揉自己的脸，说：“随便动手动脚。你这个人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吗？”
“你呀，就是太拘束，人生苦短，干嘛总是一板一眼像个老头子似的。哎呀，不好，有只蚊子发过去了。”
李承泽一边挥着手，一边嚷着：“小心，飞到你那边去了。”
李承乾不慌不忙地从书包里掏出一瓶驱蚊液，喷了喷手臂和脖颈。
李承泽凑过去，说：“给我也喷一下，我好像被咬到了。”说完，扭动着脖子，瘦削的手指摩挲着给李承乾看。
李承乾凑得很近，喷完之后，用手指轻轻抹匀了，说：“好了。”
李承泽倒是不客气，又举起手臂说：“呐，这里也被咬了。”
李承乾把驱蚊液扔给他，说：“自己抹！别把我当保姆使唤。”
李承泽反倒很高兴的样子，说：“就是嘛。有脾气就要发出来。别整天憋着，像个小老头似的。”
三
晚上放学的时候，雨下的很大。
经过口袋公园的时候，李承乾停下来，潮湿的带着泥土味道的气息迎面扑来，没看到李承泽。他估计回家了吧。这么大的雨，谁也不会傻乎乎地跑过来坐着呢。
李承乾打开门，父亲去外地谈业务去了，屋里静悄悄的。当然即使父亲在家，屋里的气氛也没有什么不同。自己一个人在家还轻松一些。
他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换上睡衣。从厨房里取来泡面，将开水冲到碗里，泡面浮起来，散发出香气。
“也许应该再加个火腿肠或者卤蛋”，他心里想。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雨水敲打着窗户，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顺着玻璃窗往下流，将窗外的霓虹灯夜景晕成了一幅抽象画。
他挑起一根面，心里好像总有什么东西放不，暗骂自己一句，拿着伞就冲出了门外。
远远地，他就看到李承泽像往常那样蹲在长椅上。刘海耷拉着，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李承乾跑过去，用伞遮住他，说：“李承泽，你是不是有病？这么大的雨，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承泽抬眼看他：“你不也来了？”他脸上湿漉漉的，连眼睫毛上也挂着水珠，嘴唇有些发白，看着有点可怜，可一说话，带刺的语气就把那点可怜给抹掉了。
李承乾将手里带的另一把伞扔给他，转身要走。
李承泽伸手去拉他的衣服，说：“我腿麻了，扶我一下。”说完，从椅子上挪下来，问：“哎，你跑出来，他没说什么？”
李承乾不习惯和人靠的这么近，尤其是对方的衣服湿透了，水一点点的渗到自己的睡衣上，两个人的衣服似乎要黏到一起，连带着有一种皮肤相触的感觉，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说：“他这两天去外地谈业务去了。不在家。”
“要不我跟你回家吧。”李承泽指着自己的自行车说：“你看，都淋成这样了。不知道能不能骑回去。”
李承乾点了点头，问：“你妈妈同意吗？”
“没事，我以前也会住在谢必安家。我妈心挺大的，不会管东管西。”
李承乾叹了口气：“你和谢必安好得简直像一个人。”
李承泽顺手从他手里接过雨伞，说：“我怎么听着你的语气酸溜溜的，是吃谢必安的醋吗？”
结果被李承乾用手里的另一把还没打开的伞捣了一下。
四
李承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将身上的睡衣带子系紧。睡衣是李承乾的，带着洗衣液的香气和他幻想出来的李承乾的味道。
李承乾正跪坐在落地窗旁边的沙发上，胳膊扒着沙发的靠背，盯着外边的狂风骤雨。闪电划破夜空，将外面的城市照亮，雷声轰隆隆的，连带着玻璃好像也在抖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承泽走过去，靠着他，也看向窗外，轻声问：“在想什么？”
李承乾转过身，将茶几上放着的玻璃杯举起来递给他，说：“先喝点开水。我用吹风机给吹一下头发。”
李承泽双手捧着玻璃杯，小口地啜着，说：“李承乾，看不出你挺会照顾人的嘛。”
没听到回答，他抬眼去看李承乾。李承乾正拿着一把梳子，将他的刘海挑起来，吹风机轻轻摇晃着，圆眼睛盯着头发，认真严肃地像专业理发师。
不一会，听到一声“好了”，李承乾将吹风机整整齐齐摆放到盒子里，转身又趴在沙发的靠背，看向窗外。
李承泽也学着他的样子，问：“外边这么好看吗？”
李承乾手肘支在沙发靠背上，手托着腮，说：“姑姑今天要从Z城回来，雨这么大，司机不敢上路，明天见不到姑姑了。”
“李承乾，你倒是关心她。她可不一定真的喜欢你，说不定还会利用你。”
李承乾瞥了他一眼，“她不喜欢我，难道你喜欢我？我没你那么好的运气，有亲妈照顾。有个姑姑也是好的。”
李承泽伸出胳膊，去搂他的肩膀，“我当然喜欢你。如果你愿意剖开我的心，你就会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李承乾躲避着他的胳膊，从沙发上下来，“明天还要上课。我去收拾下客房。”
李承泽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李承乾，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