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八】微一八 心蛊 (四) 长篇甜虐

好看😘

城淮阳安:

写多少发多少,所以这章有点长^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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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齐垣生是很不想住在张府的。


他比较认床。


寂静无声的夜撩着些吹不透的热,齐垣生去了眼镜解了衣扣,将自己嵌进松软的垫子里,毫无睡意,竟有些想念浮月村小屋里那张支楞着竹茬的凉席。


这趟长沙,来了有近半个月了吧。一切顺利的话,就该早些准备回去了。齐垣生想到蛮蛮,十多天来把孩子抛在酒肆里,真是失职。




 神思纷转中,齐垣生没有注意到黑暗中被偷偷戳开的门缝,和蹑手蹑脚潜进房间的黑影。直到脚下的被席被人拽住,一只微凉的手捉住了他发烫的脚踝。齐垣生反应不及,差一点就叫出声来,结果床脚下的人立马从被子这头爬出,下巴枕在齐垣生的胸口,脆脆叫了一声“阿生!”


 


齐垣生一只手摸索着点着了床头油灯,低头看见趴在他身上笑嘻嘻的张日山,有些愠怒地推了推他的肩膀。


“咦、、、我没有吓到你吗?”张日山颇为遗憾。他伸手在齐垣生身上摸了摸,摸到脊背后腰处湿了一大片。“阿生,你怎么浑身是汗?”


“没事儿,我一失眠就出汗。”




张日山在齐垣生身边躺倒,两条长腿勾住了他,手攥住他的右胳膊,头伸到他的肩膀处深深吸了一口气。独特的淡淡茶香混合着细汗的味道钻进鼻子,竟格外地沁人。阿生身上的气味像窗外的月光一样整个笼罩了他。张日山满足地勾勾嘴角,方才一人在床上辗转失眠时的焦躁烦闷霎时间烟消云散。


“日山,很热啊。”齐垣生拍了拍他扒得紧紧的手。


“不要放开,你好香。”张日山的呼吸喷在颈间,很舒服。正好窗外树影颤动,一阵清风拂进房间,汗水蒸腾带走贴身的热量,吹的两个人通体舒畅。


“阿生,明日让我和你同路吧。”


“那怎么行,佛爷不是说你明天得开始闭关了么。”


少年闻言,抿了抿唇,抬起身子俯身认真的说,“只要需要,阿生你一句话,我就---”


齐垣生却也抬起身,伸手将人按回床上,一只手抚上少年的额头,将凌乱的额发温柔地朝头顶捋去,看着他晶亮如星的黑眸,心下一阵温柔。“你好好训练,不用担心我。”


“顶多一周,我就回来了。”


“你不会被扣下?”


“不会。”


“你不会自己走掉?”


齐垣生笑了。“不会。”


“他们可是土匪!赤狼手段狠辣歹毒,会不会---”


 


“不会。”齐垣生依旧笑,捏了捏他的手。张日山看到他眼睛里调皮又温柔的光。


他的阿生一向很聪明,也很守信。阿生说不会,就是不会。


 


夜已深。张日山被齐垣生的手一下一下拍着后背,心里终是疏疏松松安定下来,窝在带着茶香的怀里,意识开始混沌。


这孩子。齐垣生在心底叹了口气。如此单纯热忱的少年心性,不会算计也不会圆滑讨好,怎么可能带你同去。


耳畔传来少年均匀清浅的呼吸声。齐垣生随着这安心的节奏,也慢慢迷糊起来,周身的潮热尽数褪去,最后只剩下右胳膊紧实的缚感和温热,轻轻撞着他的心房,推着哄着他进入梦乡。


 


天刚明,齐垣生轻轻拨开熟睡的少年的手,背起褡裢就穿过还未苏醒的张府,朝城北走去。


张启山一大早就找不到齐先生,不由得“啧”了一声,有些恼怒又颇为无奈:“这个书呆子!”


随后带了一排亲兵追出城去,终于在成阳桥上追上了他。


齐垣生一身布衣一只褡裢一把油伞,在晨光熹微中还在有一搭没一搭轻声背诵着些文篇和著作,连吼叫着的汽车声也充耳不闻。远远看去,仙人独行,自在逍遥,颇为闲适,倒像是去游山玩水,而不是去和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巨帮谈判。


张启山眯着眼看眼前一人一桥一河,被初露的天光晕染了的一切明亮而美好。齐先生清瘦的背影挺拔,却透出稍稍的单薄脆弱,竟没来由地有些孤单。


张启山心里莫名一动。他快步赶上前,拍了三次肩膀才拍醒了沉醉在晨诵中的齐先生。齐垣生连连道歉,“佛爷不好意思!我怕打扰您休息就独自上路了。”


张启山又好气又好笑,“齐先生行事真是随性。这十四个卫兵交给你,我已经和他们交代过了。”


齐垣生转过身瞅了一眼站成一溜儿的张家卫兵,冲佛爷大大地摆了摆手,咧嘴一笑,“佛爷啊,甭说这十四个了,您的兵全拉过来也不够!”




“要是您能靠兵将解决这事儿,您还要我做什么?回吧回吧,您就放心回吧!”


张启山见齐垣生如此豁达诚率,不禁对这个算命先生又生了几分好感,劝道,“先生至少坐车吧?”




“哎呀佛爷,齐某闻不过汽油味儿呀、、、、、”




日暮时分,齐垣生才走到匪帮的营地。隔水相望,整个山丘全是升腾的烟雾,应是驻扎满了人。齐垣生取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镜片,又擦了擦头上密密的汗,便抬脚朝对岸走去。


 


刚踏上营地,就从绿藤掩映中跳出来一帮短打兵勇,全是一身杀气恶相横生,亮晃晃的兵戟戳到齐垣生的鼻子底下,喝问道,“什么人!”


恶汉们步步紧逼,齐垣生朝后退了一步,踩到块石头一个踉跄,差点栽到湖里去。连忙作揖讪笑,“各位大哥,在下齐垣生,来自浮月村,是来找你们寨主的。”


“齐?”兵勇们听到这个姓也犹豫起来,上上下下打量面前瘦弱白皙的人,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押下他好,还是一脚踹到水里去好。


齐垣生从眼睛上方扫视了一圈,从怀里掏出一支笔一张纸,咬下笔盖皱着眉就摊在手心上画了起来。画毕,将纸张转一圈,摊开在兵勇面前。上面赫然是一个潇洒醇厚的“翊”字,环绕着字的,是两条扭曲弯勾成玉铃形状的青蛇,蛇眼狭长魅惑,蛇信纤绕,互相咬着对方的尾巴,莫名透着股寒意和煞气。


见此图腾,兵勇们大骇,看齐垣生的眼神也变了。


“我说吧?还不快引我进去!”齐垣生抬起下巴,颇为傲气的一甩袖子,越过自己的鼻尖看着几个无措的小兵,心下窃喜。


 


 


齐垣生越往里走,心就越往下沉。


走了大概一里路,身边的几个大汉似乎被定了身,站在块界碑前怎么也不动了。齐垣生伸手在人眼前晃了晃,几个人仍旧没有反应。最矮的那个甚至眼窝下陷,眼白上翻,却依然站得笔直。


出指探脉,果然无一例外,无识无心,无欲无情。  契魂蛊。


齐垣生抬眼看山坡下乌压压的营寨和旗帜,瞬间感到周身生寒。闭眼掐指一算,顿时心下大骇,吸了口气准备退回河边,却猝不及防从斜下里伸出一只手,重重敲在他的颈后。


被吓得不轻的算命先生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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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日山咬着牙从沙地上爬起来,被狠狠摔了好些遍的脊背痛感已经变钝,布衣撕裂,汗从脖子留下去,刺得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整整四个小时的对垒。校场的太阳稍稍西移,刚刚好飞到头顶,一切暴露在炽烈的阳光下都变得暴躁起来。


汗水糊了眼,刺耳的铜锣声音已经开始听不真切。面前看不清五官的对手依旧站得笔直。张日山微微侧头,暴露在烈日下的高台上同样站得笔直的人正看着这边。张日山能感到那道如刀般锋锐的视线就锁在他身上,压迫而威严。


 


---“把你在东北学的那些东西都给我忘了。”


     “祖先们的手脚不是用来对付人的。”


     “记住了,今后你要混的是地上,不是地下。你要学会用的不是刀,是枪。张家的东西对你来说,远远不够。”


 


张日山本是不服的。但他必须得重新塑造他的身体。


 


“剩下几个,就是几年。”高台上的命令下达,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如果想要留下来......如果想留下来,张日山。




少年有些充血的眼睛看了看被他打趴下的五个人,又看了看剩下的七个,突然想到张家村那方阴暗潮湿的刑室,带着倒刺的刑鞭划着风声刷在他赤裸的背上,血腥味弥漫,经久不散。那种疼痛他吞下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结痂的伤口被新的鞭痕撕裂,直到麻木,直到昏厥。




直到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蛮不讲理的血腥鞭笞后,有个温柔的先生将他拉进怀里,小心翼翼地将他抱紧,令人安心的淡淡茶香包裹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对他说“你跟我走吧。”




想到齐垣生,破碎纷乱的念头悸动。张日山咬牙,心里一阵血气上涌,身体里似乎有什么呼啸着爆发出来。他使劲一抹汗,提着气大喝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


......




天色沉成一片藕色,霞光从西边屋檐泻下,洒在少年人汗水淋漓的脸庞上,微微闪着光。


张启山从沙地上抱起脱力的张日山时,沉眉看了看沙地上剩下的两个尚未倒下的人,又低下头看了看少年汗淋淋的苍白脸色,黑眸沉邃微微闪烁,脸上出现一丝欣慰的喜色。


这个少年的毅力和韧性、爆发的潜力与潜藏的狠戾,当真出乎他的意料。


“日山,我训练多年的最好的亲兵,被你打败了绝大半。”


“你不在我身边,还想去哪呢?”


“两年,“张启山托了托怀里的人,朝卫医间的方向走去。


“两年后,你必脱胎换骨,无可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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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狼寨的两个兵勇坐在寨子祭坛前,以不要命的方式大口灌着烈红酿,咬牙绷紧自己最后忍耐的极限。


祭坛上临时搭建的木屋里,传来一阵阵叫骂声,回荡在人烟稀少的寨子里,脆生生清朗朗不知疲倦。


“哪个把我绑到这儿?只会从背后阴人!不要脸!”


“绑就算了,还要拿这种带毛刺的粗痢绳!粗痢绳就算了,还非要绑这么紧!喂!很疼的知道嘛?”


“寨子里的人听好了!我要见你们寨主!把你们寨主叫来啊!”


“喂!门口俩野丘八,聋了还是瞎啦?!”......


 


装烈红酿的罐子“啪”地摔倒地上碎成了八瓣。


“......我们要不要一枪毙了他?”


“......没事儿,待会老大就来了,再忍忍。”


 


其实齐垣生被吊绑在架子上,连着这么吼了一个多时辰,不可能不累的。加上本来没什么力气的手腕不堪重负,早已经高高肿了起来,稍稍挣扎就钻心地疼。


早知道出门还是认真点算一卦了。齐垣生心下哀叹。嗓子又干又疼地灼烧着,正当他准备在使劲儿吆喝几声讨些水喝时,木屋的门就被人狠狠踢开。


门板“砰”地撞上墙壁,响声太骇人,齐垣生适时住了嘴。


他要见的人终于来了。“齐垣生,你自己送上门的,我们就收下了。”寨主赤裸的脖子上赫然挂着条巨蟒,青色的皮肤闪着阴凉的光,曲起身体朝被挂起来的齐垣生吐了吐鲜红的蛇信。


 


“你究竟想干什么?”齐垣生开门见山。




寨主伸手挠了挠蛇鳞,“在你和你儿子,还有某个来路不明的小崽子窝在浮月村那个小地方苟且偷生时,总得有人来重兴齐家。”




“凭你一己之力?”齐垣生汗津津的脸上浮现出虚弱而嘲讽的笑,“怕是别让自己养的蛊又给吞了。”


“当然不是我一个人,”寨主话音未落,身后便鱼贯涌入一帮人,黑白武装,身配长刀,很明显是某个武帮的日本人。


“没有兵力,怎么造反呢?”


齐垣生还没来得及反应,寨主脖子上的青蛇霎时间窜向他,还没看清,身体就被紧紧缠住了,然后脊背出传来被利齿刺入的触感,疼得他几乎晕厥。


“齐家只剩你和我了,”寨主的声音冰冷,“所以青藤蛇蛊的献祭,只有你来完成。”


 


那之后的好些天,齐垣生被人吊在一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屋子里,意识模糊,体力消耗殆尽,再也没有力气叫骂或者嘶吼了。


朦胧中,齐垣生的记忆开始翻腾,当年受命领术的时候,齐家长辈太祖的干枯的手伸到他面前,对他说,齐家的劫,破了就破了,若是没破,那就不单单是齐家的事了。


不是吧。齐垣生哀嚎。


青藤蛊食人气以自养。几天没有进食,身体里的蛊消耗着他的神智。时间已经冻结了。齐垣生觉得自己差不多要死了。


 


直到模糊麻木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丝光亮。


门的方向,一线天。光线很耀眼,齐垣生不禁眯起眼睛。


然后从那光芒里,出现一个人影。有些熟悉,有些陌生。齐垣生空白的意识微微漾动,第一反应是张日山。




但那不是的。不是日山。




他集中精力想要看到听到些什么,但是徒劳。然后他看到一众密密麻麻的人把他围了起来。然后喧嚣,血光,嘶吼,武士刀划破血肉的声音。然后一切寂静下去。


那个人抬头看他,好像笑了笑。齐垣生想要道谢,却无法出声,只能也挤出一个笑容。肯定很难看,他想。




手上一松,他极速下落,实实跌进一个弥漫着血腥气的结实的怀抱。


果然不是日山啊。齐垣生想着,终于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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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爷!”张日山扑通一声跪下了,眼泪似乎在眼眶里打转。“请您让我去!”


“不行。”


“佛爷!”张日山抬头死死盯着面前的人,眼睛里第一次出现狠戾。


张启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起来。”


少年红着眼睛没有动。


“我让你起来!”


少年突然发狠,冲着张启山的面门就挥拳过去,却被对方擒住小臂,一个转身轻轻松松撂到地上。冰凉坚硬的地砖硌着他瘦削的肩背,生疼。


“就凭你。”张启山冷冷的留下一句,转身出门,反锁了屋子,留下少年抓着地毯强忍眼泪,只到嘴唇被咬出血色。


 


 


第二天,张日山同另外三个满十五岁的张家少年一起,被绑上车送往遥远的北方,被迫开始他为期两年的放野。




满心满心都是安危不知的阿生。那时的他不明白阿生为什么突然不守信用了,也不明白佛爷为什么自始至终总是有意无意隔离他和阿生。极度的迷茫和担忧让他变得沉默。一路上一言不发,漠然冰冷,眼神黯淡,似乎心如死灰。




接下来的两年里,长沙再没有这几个少年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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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山......已经走了?”


张启山在齐垣生床沿坐下,握住了他的手,却看着床上人眼睛倏忽黯淡下去。心里竟奇异地涌起丝烦躁。


“不用担心。倒是你的身体......?”


“青藤蛊嘛,只能靠命了。”齐垣生想着咧嘴一笑,苍白的脸上丝毫没有恐惧和担忧,“没事儿的。”


这笑却猝不及防晃了张启山的眼。握住齐垣生的那只受伤的手,隔着厚厚的纱布也瞬间些许炽热起来。




随后他看到无甚察觉的算命先生阖眼轻轻叹了口气。




“哎,幸好日山走了。”


“长沙要乱啊。”


 


驻扎在长沙城门外头的已经悄没声息地撤走。只有齐垣生知道其中原因。


他选择了缄口。张大佛爷自然是归功于齐先生的,待他越发尽心尽力越发亲密。齐垣生身体稍好时,便提出和佛爷去看看长沙城外遭了劫掠的那些村庄。




“好歹得和百姓说一声,狼被赶走了。”




人们都知道张大佛爷前来巡视慰问,带了一个神清骨秀的算命先生;而听闻了算命先生事迹的人,都不由得心生感激敬畏,再穷难的人家也诚诚送来些面食点心表示感谢。


齐垣生看着那些村民父老们伤痕累累的涕零的脸,心下却是扯着的疼。


没有欣慰和心安理得,他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负罪感。




一个家族的孽,为何要连累这么多的人。




齐垣生给佛爷建议,安抚城围村落里被烧了的残人,被残害的死者和被奸淫的女人,再将部分残家破口的人们接济到长沙城内安顿。齐垣生拿出自己所有积蓄,交给佛爷替受难者添些衣食。




“齐先生,银两张府是不缺的,您这是、、、?”


“收下,佛爷。当我行不及时的赔罪。”


 


 


一来二去,加上张启山的有意用心,齐垣生的名声无可避免地在长沙城内传开。有些事情就这么悄悄起了变化。而心思纷乱的齐先生,却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


有些齐垣生从来不曾听闻也不曾见到的人开始出现在他的面前。




最先是三天两头跑来张府的一位斯文绅士,总是一身白西装,携着方木质上好的棋盘,彬彬向他问候,金丝眼镜后面的目光锁定他,精明而冷静。然后有位青蓝长衫的瘦削青年,喜欢拉碴着胡子,臂弯里窝着一只狗,有时是有时是,笑容温和,却有种看不透的疏远。接着是个不可方物的女人,流盼姿媚,如菡萏芙蓉般动人,却又犹自清冷,冷冽傲然。




不管是谁,齐垣生也永远是随和乐呵地接人待物,下棋,逗狗,还是闲聊讪笑。但他知道,这些人都不简单。




之后张启山在腊八月带着他去了梨园。小小一方石筑门面上就淡淡雕着俩字:梨园。齐垣生仰头叹,好一个酒香不怕巷子深。




齐垣生见到二月红的时候,当真是惊圆了眼。一曲下来,堪羡优伶,任人叫绝。张启山转身询问他,“先生觉得如何?”


齐垣生看了他一眼,十分震惊佛爷竟然问出这样傻的问题,一时语塞,只有慌慌张张放下茶杯,啪啪啪使劲儿鼓起了掌。


没有看到张启山眼睛里眯起的那一瞬,闪现过的一丝晦涩的促狭与戏谑。


 


齐垣生身体里的蛊,生长得极其缓慢。这就是齐家青藤蛇蛊的特点,一点一点,一年一年,抽丝剥茧地将人折损殆尽。




至少还有那么多时日。齐垣生夜里被体内流窜的蚀骨寒气折磨得满头冷汗将自己紧紧缩在被子里时,就总是不可避免想起某个销声匿迹了大半年的小狼崽。他回味着张日山偷偷摸摸钻进他的被子里,箍住他的手臂不放,紧紧贴着他的身子的触感。


齐垣生现在多么渴望那样炽热的温度。渴望到嗓子发紧,眼眶发红。睡觉时他都再也不敢抱着蛮蛮,怕把孩子冻坏了。


......不过,至少还有那么多时日,他可以撑到他回来。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就开始疯长,没有预料到的有些情绪,竟然在不得见面的日子里,不可思议地开始扭曲,发酵。




唉。齐垣生哆嗦着叹口气埋进被子里。这都是造的什么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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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从梨园看戏出来,齐垣生裹着厚厚的军袄坐在马车里等张启山出来。


拉车的好心小伙子看他裹成了个熊,怕他受不了寒,操着纯正的长沙口音问了一句,“齐八爷,您受得住这风没?您要是受不住我得换个地儿等,对边酒肆暖和,佛爷出来了也找得着?”


齐垣生笑了笑,吸着气说没事儿没事儿一会儿功夫不用挪地儿,随后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你刚刚,叫我什么?”




“齐八爷啊。”拉车的拢了风帐歪头说。


“啥?谁给我取的这号?”齐垣生纳闷。


“哎。爷,您还不知道啊。现在长沙城都知道有号姓齐的先生,是佛爷救下,佛爷保的人,您凭一人之力退了匪帮的事儿早不是秘密了吧?这八爷的号,长沙城早就叫开啦。”




齐垣生对老九门并不是一无所闻,也猜着之前造访张府那些身气不凡的客人多多少少和长沙九门有些关系。但他一个外来人,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离开,也不用费心费力去接触了解这些隐晦而庞大的势力。




谁知道现在他倒成了其中一员了?齐垣生皱着眉头透过氲着点雾气的镜片看着款款走出来的张启山,颇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齐、、、八爷?”




张启山一听就笑了,“怎么,先生对这名号不满意?”




“既然是长沙城的恩人,也是我的贵人,”张启山伸手搂住齐垣生的肩膀拍了拍,“张某认定,也保证你当得上这个名号。”


“不是,佛爷、、、、”


“九门的事情会告诉你的,”张启山紧了紧手臂,乐得看齐先生氲着水汽的眼睛傻傻地望着他的样子。




“总是齐先生齐先生地叫,多生分。”


“是吧,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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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小预告:




张日山却像是浑身颤抖了一下,额上一缕浸了汗的黑发滑落到眉心,卷卷遮住一边的眼睛,难以察觉的黯淡。


 


然后齐垣生看到日山抬起头,如剑的眉和漆黑的眼带上些笑意,望着他,欠了欠身子,恭恭敬敬疏疏松松。


 


“八爷。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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