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八】当时的月亮(5)

电梯(1)(2)(3)(4)

  张日山看到齐恒的眼睛亮了一下,在中秋月亮的清辉下粼粼的闪动着。他忽然很后悔,他为什么要说是顺便来送一盒呢?

  他明明是精挑细选,猜测着齐恒可能喜欢的口味,为什么话一出口就完全是相反的意思呢?是不是自己不喜欢太过亲密的关系,担心说出实情,齐恒会太过感动,而重新靠近自己呢?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他不想和齐恒建立对方所希翼的那种恋人的关系,又不想失去齐恒关注温和的目光,他想游走在中间的地带,不太近又不太远。

  张日山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齐恒说,既然是送我的,你递给我呀。张日山慌里慌张的往齐恒的手上塞,齐恒一只手抓着秋千的绳索,一只手去接,张日山的慌张传染给了齐恒,他不小心抓住了张日山的手,又赶紧松开,口里连声说,对不起。

  张日山感觉齐恒的手心肉乎乎凉丝丝的,虽然只是轻轻接触了一下,时间也许不过几秒,可是他手背上的所有毛孔似乎都张开了,去体察一种没有经历过的感受。明明齐恒的手心是凉的,可张日山的手背却有一种灼热的感觉,想不到手背上的皮肤这么敏感。他将月饼盒换到另一个手里,然后无意识的甩了甩手,让它冷却下来。

  然后他看到齐恒的眼神暗淡了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那个动作在齐恒这个敏感的人眼里,无疑是嫌弃和厌恶肢体接触的意思。他张口结舌的想要解释,开口却词不达意,我那只手拿的太累了,有点麻。想不到月饼盒这么重,你掂掂嘛。齐恒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说,真有这么重吗?他从秋千上下来,稳稳地站住,伸手去拿张日山手里的月饼盒,掂了一下,说,是有点重。

  其实一点也不重,张日山心里想。

  齐恒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说,快6点半了,你跟我上楼,我回送你一盒。很快的,不会耽误你的事。

 

  两个人上楼之后,齐恒打开房门,带着张日山往里走。张日山第一次来齐恒家。他按耐不住好奇心,四处打量着。经过一扇门的时候,他瞥了一眼,不禁说,这间房子收拾的好有品味。齐恒顿住了脚步,把门推开说,这是红哥的房间。他这个人最讲究了。

  张日山听完这句话,忽然觉得这个房间又没那么好了,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你们的关系可真好,都同居了。

  齐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红哥去年状态特别不好,我担心他的身体,就劝他搬过来,今年总算是调整过来了。

  张日山说,关系这么好,怎么中秋节不陪你过?

  他去外地演出了,干他们这行,节假日特别忙。时间不早了,你快来挑月饼吧。

 

  客房的桌子上摆放着七八盒大小不等装饰精美的月饼,齐恒倚在门口,冲着张日山说,你过去挑一盒吧,随便拿。张日山说,你怎么买这多月饼,一个人吃得完吗?

  不是我买的啊,都是别人送的。现在送东西多方便啊,直接快递过来,连人影子都见不到一个,礼物倒是堆满了。你选吧。

  张日山走过去,想象着齐恒从快递员手里接过来,然后拆开包裹,把月饼搬到这间客房的样子。他知道齐恒在打量着自己,就好像自己在打量面前的月饼一样。他觉得空气中多了一丝甜丝丝,岁月静好的感觉。他抚摸着月饼盒,随意的翻动着,手底下满是金色、大红,深深浅浅的古典云纹细腻逼真,铁盒上一朵朵粉色、黄色的牡丹做出凹凸的立体效果,他的手指沿着纹路游走,他想起五月的时候在森林公园看到的细雨中的牡丹,想起在摩天轮座舱里齐恒的表白,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句,虽然才过去几个月,可是因为他回想的次数太多,感觉像是好久之前的事情,每一句都好像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身后传来齐恒的声音,张日山,你在选美吗?今天是中秋节,你家里人还在等你呢。张日山随手拿起一盒,说,挑好了。他拿着月饼往外走,脚步却越走越慢,他心中生出一个念头,他不能丢下齐恒,让他一个人过中秋节,他们是朋友,怎么能让朋友孤零零的过中秋呢?

  走到门口,齐恒打开门,迈出去一步,说,我下楼送送你。张日山将月饼盒抱在胸前说,去我家过中秋吧。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不能见死不救吧。家里就我和大哥两个人,没别人。你去吧。他语无伦次的表达完意思,就盯着齐恒看。齐恒歪着头,杏核眼微微眨动,似乎在判断他这些话是假意客气,还是真心实意。然后点了下头,说好。

  张日山感觉整个身体都轻松起来,脚步轻快的越过门口,齐恒把钥匙插到锁里,哎呀了一声,说,你等会,我去拿车钥匙。

  张日山扯住他的袖子说,你坐我的车,回头我把你送回来。

  

  张日山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座,安静的坐好。他看着齐恒和自己的大哥在大门口还聊得热火朝天的样子,看了看手机,已经是9点半多了,不耐烦的按了按喇叭。在来的路上,他犹犹豫豫的告诉齐恒,他大哥是个特别严肃的人,很少笑,见面之后,就算冷场的话,也千万不要见怪。路上他一边开着车,还在一边想,他大哥是做生意的,齐恒是作家,两个人没什么交集,自己该如何调节气氛,找些什么话题,才不会让齐恒觉得受到了冷落。

  让他没想到的是,齐恒和他大哥竟然一见面就聊了起来,反而是他自己在一边插不上什么话。两个人从酒店风水,聊到人际交往,齐恒嘴里的笑话故事一个接着一个,把他大哥逗得笑意盈盈,酒窝,大白牙都露出来。

  他按完喇叭之后,齐恒看过来一眼,又转回头朝着张启山说了一句话。张启山的手在齐恒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齐恒侧着身体,耳朵凑近张启山的脸,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又凑着头说了几句,才朝着张日山的车走过来。

  张日山帮着把副驾驶座旁边的车门打开,看着齐恒钻进来,系好安全带,才说,你和我哥谈的倒是挺投机的。

  齐恒脸上的笑意还没下去,兴致勃勃的说,你说你大哥很严肃的,像冰山一样,我看不是啊。你大哥对我的印象应该挺不错吧,还邀请我明天去他的酒店,看看大厅里新装修的泉水景观合不合适呢。

  齐恒说完,停了一下,转过头看正在开车的张日山,说,一见你哥,我就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在那里见过似的,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

  张日山眼睛直视前方,喉结上下滚动着,终于开口说,怎么不是做梦梦到,改成前世今生了?齐老师,你如果想钓我哥,这话应该直接对他说。

  齐恒似乎没听懂他的意思,圆溜溜的眼睛睁得老大,懵懂的看着张日山。

  张日山手指在方向盘上摩挲着,说,接下来是不是要告诉我,我大哥才是你要找的人?同一个故事,钓不同的人,齐老师,作为作家,你的想象力是不是太匮乏了?

  齐恒脸色由红转白,张日山,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见到男人就想撩,就想上的变态啊。

  变态算不上,我也不歧视同性恋。我只是提醒你,我大哥不行,他有女朋友,而且已经订婚了!

  齐恒忽然笑了起来,原来订婚了啊,那就是还没结婚啊,我还有机会啊。明天不就是个机会吗?你说你大哥够直吗?

  张日山眉头皱起来说,你别惹我大哥,他看不惯同性恋,小心他给你难堪。

  齐恒语气轻佻,说,你没听过一个说法,越是恐同,越是隐形同,说不定我能让你大哥发现真正的自我。

  张日山猛地转过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齐恒。

  齐恒说,好好开你的车,我还留着这条命,来试试启山是不是我要找的人呢!

  张日山猛的一踩刹车,说,齐恒,你离我哥远点。我大哥是个正常人!

  是吗?你是个正常人,你大哥也是个正常人!哼,张日山,走着瞧。齐恒推开车门,迈开两条长腿,沿着马路边,往前走。

  张日山在车里气鼓鼓的,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抖,他不知道是生齐恒的气,还是在生他大哥的气,还是自己的气,说不清楚是气愤,嫉妒,复杂的感觉像是一杯分不清楚配方的鸡尾酒,让人无从分辨。他自己不敢和齐恒太亲密,却又妒忌别人和他太亲密,最可恶的是,齐恒好像在别人面前都是活泼自在的,在自己面前却拘束的很,连话都说的很少,除了那次表白之外。他嫉妒能随意住在齐恒家,并且还有自己房间的二月红,他嫉妒他大哥的无拘无束,如果当初不是被他大哥误解,他不会对同性的感情有这么纠结的态度。

  齐恒,他想,你的感情怎么这么随便,你说过,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你说找了很久了,原来这不过是你约人的一种方式吗?他的头抵在方向盘上,猛磕了两下,像是忽然惊醒,他怎么能把齐恒扔在半路上?

  佛爷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我都写了些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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